娘抱了抱我,「可能……等娘給他生個兒子就好了。」
我卻隱約覺得,也許爹對娘不好,也不是因為她沒生兒子。
「娘,爹為什麼讓你改嫁張家?」
以前爹看娘看得嚴實,不許她出村子,不許她抬頭看人,奶奶也總罵娘,讓她少在外面勾搭人。
怎麼會突然間要她改嫁,還這麼迫不及待。
娘的苦笑悶在胸腔里,聲音也極小,「因為,只有張獵戶才拿得出這麼多銀子,也……」
也后邊的字她沒說出來,但我知道,爹是讓娘來送死的。
4
原來,爹在走之前就想過把娘賣掉換錢。
他回不來,卻也不讓娘親好過,把娘賣了換銀子,還要絕了娘的生路。
我猜得到這些,不是因為我心眼子夠多,實在是他們做得太明顯。
村里人都這麼說,便是聽不到都不行。
沒一會兒,張獵戶回來了。
他沒搭理我們娘倆,只是拿著很多木板子進了屋里,叮叮當當地好一通敲打。
他打得用力,一下下的就好像打在我們娘倆心上。
娘站在屋外,好幾次想去問問家里糧食在哪兒,她好去做飯,但又不敢。
過了一會兒,張獵戶就出來了,見我們娘倆都在,不禁皺眉。
「有事兒?」
他聲音兇惡,我嚇得想往后縮。
可這里只有我跟娘,我往后縮,娘就只有一個人了。
我挺住了,拉著娘親的手跟她站在一塊。
張獵戶看到了我的舉動,眉毛動了動。
娘猶豫著問,「我,我想問,該做晚飯了,你把晚飯的糧食拿出來,我好去做飯。你,你累了一天,也該吃飯了。」
張獵戶又是皺眉,很疑惑地上下打量我們,隨即指了指灶房。
「那里。」
我娘看了看,「那,鑰匙……」
張獵戶眉頭皺得更深,過去一腳踹開了門,回頭看我們。
我總覺得,他是在用眼神問我們是不是傻。
沒有鎖哪兒來的鑰匙?
可在趙家不是這樣的。
趙家的灶房上鎖,就連家里的糧食油鹽雞蛋都鎖在柜子里。
家里的飯都是娘來做,但用多少米面用多少油鹽和柴火都是奶奶說了算。
她會把做這一頓飯需要的米面油鹽都拿出來,放在灶臺上,盯著我娘做飯。
哪怕掉了一粒米,她都要罵半天。
她說我娘是賤蹄子,說我們娘倆餓死鬼投胎,「每天只知道吃,一點活不會干的。」
她怕我們偷吃。
我娘帶著我進了灶房,看到米面油鹽都擺在那里,有些猶豫。
看了看張獵戶,他又出門去了。
娘有點不敢動。
她怕做不好,張獵戶回來會打人,像奶奶那樣。
也怕被懷疑偷吃。
5
最終,娘還是做了飯。
飯擺在桌上,我跟她站在院子里,都沒敢動。
張獵戶又扛著兩個大筐子回來,進了沒人住的西屋。
見到桌上的飯菜,又看看我跟娘,眉頭皺得更深了。
他洗了手,坐下,見我們還站著,就粗著嗓子叫我們都坐。
他盛了一少半的飯,「做少了,明天多做點。」
他吃飯很快,呼呼啦啦地吃完,卻只吃了不到一半。
吃完就坐在那里,一邊磨柴刀,一邊看著我們吃。
娘猶豫著給我盛飯,我們倆一邊吃一邊看他。
我很快發現了問題。
我吃得快,他就不看。
我吃得慢想放下筷子,他就會皺眉。
這是,讓我吃?
我跟娘戰戰兢兢把剩下的吃完,等著挨罵挨揍。
但是張獵戶沒罵人,也沒打人,只是把柴刀收起來,叫我娘燒熱水,「洗洗睡吧,忙活一天了。」
娘趕緊燒了熱水,等張獵戶洗完,想了想,給自己也洗了洗臉和手腳。
「畢竟是第一天,洗干凈,他就沒那麼嫌棄了。」
她一邊洗一邊念叨,神色晦暗不明,也很緊張。
我就著她用剩下的熱水洗了洗,感覺手腳都暖和起來。
原來用熱水洗臉洗腳是這麼舒服。
難怪二叔和奶奶一到了冬天就總使喚我多燒熱水呢。
洗過澡,我進了柴房。
娘叮囑我,「捂著耳朵,不管聽見什麼都別出來,裝沒聽見,知道嗎?」
我狠狠點頭,我知道的。
以前爹狠狠欺負娘,我哭著來哀求,讓他放過娘,他就狠狠踹了我一腳,踹得我疼了大半年。
這一次,我不會再叫。
我們娘倆都得小心地活著,活著,才有希望。
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希望在哪兒。
只是,很快,柴房門就被踹開了。
張獵戶拿著燈,站在門口,盯著在稻草中躺著的我。
我嚇得往后縮,冷汗直流。
有一次,爹大半年喝醉了從外面回來,也是進柴房來,把我打了一頓。
他說都怪我是個賠錢貨,害的他沒兒子被人笑,怪我害的他輸錢。
那一次,我差點被打死。
是我娘拿了柴刀要跟他拼命,才把我救下來。
張獵戶力氣更大,是不是三腳就能踹死我?
可是,他沒喝酒,也沒有發怒,只是過來像拎小雞仔一樣拎著我進了西屋。
我娘正小心地站在屋里。
本來空蕩蕩的屋里多了一個很寬大的木板床,床上堆著幾床雖然有些舊卻干凈的棉被,被子上還有兩套舊的棉襖棉褲。
張獵戶把我放下,轉身就走,回了他的東屋,門一關,沒一會兒就傳來他打呼嚕的聲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