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明白。
我真的不明白,曾經那麼相愛的我們,怎麼就走到了相看兩厭的地步?
姍姐蹲下身子,心疼地抱住我。
「沒事,棠梨,我們不哭。
「離開一個爛人,及時止損,應該高興才對。」
小助理掏出紙巾,手忙腳亂地給我擦眼淚,安慰我時自己也帶了哭腔。
看著她們義憤填膺,為我打抱不平的模樣,我的心間忽然騰起一股暖意。
女孩子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生物。
我擦干眼淚,破涕為笑。
那晚,她們陪我一醉方休,暢談至天明。
淤堵的情緒被盡數釋放,我舉起一支香檳,和姍姐遙遙相碰。
一飲而盡后,她朝我笑。
「棠梨,這杯——
「敬新生。」
我的眼淚差點又掉下來。
最初那幾年,我們過得很艱難。
娛樂圈分三六九等,像我這種擦邊出道的,想拿到好劇本、好角色,難如登天。
姍姐的胃就是那個時候喝壞的。
我始終記得,她為了幫我爭取電影《小梨渦》,喝得連路都走不直,還不忘把我推到導演面前。
「這是我們家棠梨,人看著清瘦,其實很能吃苦的,寒冬臘月泡在池水里沒抱怨過一句,吊威亞摔下來沒喊過一聲疼。
「您看看她吧,小姑娘真的特別努力。」
她攔著導演不讓走,還夸了我一籮筐。
導演被氣笑了,無奈之下,給了我一次試鏡機會。
后來這個角色,真的落到了我頭上。
票房破億那天,姍姐也像今天這樣,笑著與我共舉杯。
「棠梨,要一直一直走花路啊。」
可現在因為沈釗。
我的花路,好像快走到頭了。
「接下來有什麼打算?」
姍姐站在落地窗前,攬過我的肩膀。
「繼續工作,還是休息一段時間?」
我眨了眨眼,將視線移向窗外。
夜涼如水,白日喧鬧繁華的北京城,此刻歸于完全的黑寂。
只剩零星的燈火堅守原位,照著三三兩兩晚歸的旅人,默默指引回家的路。
我沉吟片刻,輕聲說:
「姍姐。
「我想回蘇州看看外婆。」
9
三月的江南,落了場春雨。
青磚黛瓦被影影綽綽地籠罩在氤氳霧氣之中。
我撐了把油紙傘,路過外婆家巷口時,幾句議論聲飄進我的耳朵。
「哎,你聽說了沒?
「江停明天要來這拍戲。」
「哈?真假的,這地方這麼偏……」
「真的呀,還是他跟導演提議的呢。」
我腳步一頓。
片刻后,又若無其事地向前走。
外婆并不知道我回家。
小老太太躺在搖椅里小憩,卻在我踏入院子的那一刻,似有感應般睜開眼。
她先是愣了下,然后開心得像個孩子,跌跌撞撞地跑出來接我。
「哎喲,我的小寶,怎麼突然回家了呀?」
七年前,外婆做過心臟搭橋手術,醫生叮囑她不要生氣,更不可以劇烈運動。
我慌忙迎上去,笑吟吟挽住她的手臂。
「想吃外婆做的醬汁肉了。」
她刮了刮我的鼻尖,笑話我是只小饞貓,又往我身后看了好幾眼。
「沈釗呢,這次沒陪你來?」
聽見這個名字,我鼻腔一酸,淚水在眼眶里打轉。
其實我本來不想告訴外婆的,可自從爸媽去世后,外婆是我唯一的親人了。
我怎麼忍心瞞著她?
于是,我撲進外婆懷里,任由眼淚肆意滑落。
「外婆,我和他……分開了。」
原本以為小老太太會問我來龍去脈,或者旁敲側擊地問一下理由。
但都沒有。
她只是溫柔地看著我,替我挽起耳邊的碎發。
「小寶做任何決定,外婆都會無條件支持。」
那一瞬間,我在想什麼呢?
我在想,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外婆。
我真的,好愛好愛她啊。
晚上,我像小時候那樣,躺在外婆身邊,她輕輕拍著我的背,哄我入睡。
次日醒來,春雨初歇。
我推開門,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男人長身鶴立,站在不遠處的白梨樹下,隔著朦朧晨霧,看不清神色。
風卷攜梨花的沁香,在樹旁枝尾悠悠飄蕩。
待我走近,他朝我揚了揚眉。
我怔了一瞬,率先開口打招呼:
「好久不見。
「江停。」
他沒說話,只沉默地看著我。
就好像五年前。
我們合作的那部電影殺青,江停在梨樹下向我表白,卻被我拒絕時那麼沉默。
當時的局面,并不好看。
以至于過去五年里,江停每次在活動現場與我相遇,都會率先移開目光。
想到這,我垂下眼,有些懊惱跟他打招呼了。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。
我尷尬地笑了笑,正想轉身離開。
劇烈的手機振動聲突然響起,橫亙在我們之間。
「喂,停哥。
「你說出去見個人,快兩小時了,怎麼還不回來?馬上開拍了……」
還沒來得及邁出的步子,堪堪收住。
見人?
江停要見的人,是我嗎?
我正胡思亂想,聽筒那邊繼續傳出江停助理的碎碎念。
而他本人卻半點都不急,明明比我高出一個頭,明明可以居高臨下地俯視我。
卻俯了點身子,讓視線與我齊平。
他緩緩開口,聲音仍如記憶里那般好聽。
撩心入骨又隱匿著輕微笑意:
「好久不見,小梨渦。」
10
好久不見,到底是有多久呢。
初遇江停,是在《小梨渦》的試鏡現場。
那時的他,已經憑借幾部熱播劇,成功躋身流量頭部,是導演欽定的男主人選。